秋格

快快脱离文盲状态

五 面纱渐开(上)

                五 面纱渐开

 

     我们学校采用全寄宿制,学生只有在放冬假、夏假的时候才被允许回家。如果有重大的仪式要举行,如祭祀、婚娶、葬礼等事件,学生要向学校申请归家,得到允许后方能离开。其中属祭祀获得的假期最长,因为苍洲大陆的人对于祖先十分尊敬,因此祭祀是一件头等大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去准备,直到一切细节都不会出丝毫差错。在没有假期、上学的时候,学生就呆在学校里。学校里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在休息日(每周有两天)中学生可以自由出入娱乐场所,但一旦夜幕降临就必须回宿舍。所以说宿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我们学生的第二个家,平时和舍友一起生活,住在同一间房内,舍友之间亲密得像姐妹一样。

    十分巧合的是,克里斯汀竟是我的新舍友。记得当我回宿舍看到她的面容时,我是多么惊讶。在感叹这样的巧合同时,我心里有一丝暗喜。她被安置在我左边的空床上,她的行李、日用品等放在她床旁边的柜子中。

    现在她正坐在她自己的桌旁给家人写信。我手里捧了一本从图书馆借的新书,食指夹在书页间。难得出了太阳,我无意看书,只想好好地坐在床上休息。

    百无聊赖的我把书签夹好,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后向克里斯汀走去。她写得入神了,完全没有发现我在她的身后。她写信用的是多尔家族独有的信纸,信纸泛黄,纸上压上图案为多尔家族纹章的暗纹。桌上摆了一个精美的墨水瓶子,看形制不像是能买到的墨水,因此我推测墨水应该也是用特制的。

    走近她时,我可以嗅到她身上独特的气味,气息从她的发间散出。我抚摸着她褐色的卷发,将目光送向窗外。窗外的树叶已经呈现出动人的金色,星星点点的,将无垠的蓝天点缀得多姿多彩。

    “谢尔雯。”她回头。我低头看她。

    “偷看别人写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不知何时,她已将信纸不动声色地掩好。

    “在给家人写信吗?”

    “嗯。”她低头,将墨水瓶的盖子盖好,手里把玩着蘸水笔。深色笔身上的暗纹在阳光于特殊角度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可以写信了嘛?”她复回头望着我,似征询意见般。

    “我不看。”她在用一种未知的语言写信,一种我完全陌生的语言。但为了使她安心,我仍将身子转过去,伏在窗上看风景。不久听到笔盖“咔”一声响,紧接着是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在蔚蓝的背景上,远处属于雷系的陆地清晰可见。再远一些,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几片云,如同被草草抹在画布上一般,悠悠的飘动。

    “你在给谁写信呢?”

    “我的妹妹。”轻柔的如同浅溪的声音身后传来。

    她没有再说的意思,我也不方便追问,仅仅是“哦”了一声。

    “克里斯汀,我们商量着明天去簌簌山上野餐。”

    “嗯。”

    “你去吗?”我将头转向她。从我肩上看过去,可以看到她有一丝的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要自己准备食物的。写完信后一起去买明天的午餐吗?”

    “等一下。”她做了一个手势让我安静,随后似乎是在苦思冥想该如何写,两刻之后我才看到她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信封,又用蜡封上、投入宿舍的信箱中确保信已经送到后(将信投入信箱、念完咒语后信就能出现在收信人的桌上)向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我们整个宿舍的人很早就起来、坐上了驶向簌簌山的船。簌簌山因站在特殊的位置整个山林能回荡起簌簌的声音而得名。除了这一奇景,它独特的山林风貌也是吸引人前往的一大特点。同宿舍的米拉已经策划好从哪条路线上山可以看到更好的风景,目标是山顶的巨石。

    在我们起床时,太阳还未升起,但东方已经泛起浅白。坐在船上随海波摇晃,我们小声地讨论着各自带的午餐与甜点,并且同船夫分享巴克——作为我们早餐的一种食物。吃完巴克的我独自凝视着碎片般倒映着一汪星海的海波。不知何时,深蓝的海波呈现出橙金的光彩。我抬头,只见一轮红日缓缓从海天相接之处升起。

    “日升了。”我低声惊叹道。

    其他人猛然回头,被这壮观的景象惊呆了。我们只是静静地望着闪耀的海浪。被施了法的桨推开波浪,船载着我们向前驶去。坐在船头的船夫轻轻唱起古老的歌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到岸,我们向船夫道谢,跳下船,沿小路向山中走去。

    被阳光照到的山林渐渐苏醒了,露水仍缀在草叶间,空气湿润清香。气氛从刚刚的肃穆转向活泼欢快,我们一边聊起最近的新鲜事、抱怨不顺心的事,一边蹦蹦跳跳地走在林间。阿曼达复课修木系,她走在前面,指山中奇异的植物给我们看。她简直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我们常常怀疑她脑里是不是装了一个图书馆,否则该如何解释她几乎能如数家珍般为我们讲解有些我们甚至听都没听说过的植物呢?

    米拉背了一个大包,但她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们里面是什么。我们都非常希望它里面装的是一大盒甜点。米拉很擅长做甜点,只要她一下厨,几乎整层的人都会挤到我们宿舍来。她算得上是我们宿舍第二了解植物的,但是她的关注点和阿曼达的不太一样。比如——

    “嘿,来看看!这个叫乳果,是可以吃的!冰冻后泡在清酒里特别好喝,也解渴。”她说着,从我们身旁一株不起眼的灌木上摘下一个乳白色的果子,接着一个杯子与一个小壶从她的大包中飞出来。小壶自动倾斜将清亮的酒液(不,不能称得上是酒,它的酒味很淡,顶多算得上是酒味饮料)倒入空中悬浮着、晶莹剔透的杯子中。

    “交给你啦。”米拉将乳果递给克里斯汀。克里斯汀指尖卷起冰蓝色的漩涡,靠近她的我感到一阵寒意。她将冰蓝色的漩流注入乳果中。乳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闪闪发亮。她将乳果投入酒液中。

    “成啦!”米拉欢呼一声,又紧接着道:“不过现在还不行呢,先泡一会吧。我们先走。”

    我们又继续走。小壶飞进包中,剩一个装满酒液的杯子跟在我们身旁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我有一阵时间很担心果汁会洒出来。

    随着我们高度的变化,原来稀疏的树渐渐茂密,仰头也仅能从树叶缝隙间看到被分割成碎片的天空。在米拉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个山洞前。她率先走进山洞:“没关系的,跟着我走就不会迷路。”

    我们拿出提灯,跟在她后面走进山洞。光线倏然暗了下来。历经千万年形成的山洞里无论何时都十分阴冷,杰西卡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抬头看看洞顶,眼神瞟到旁边在空中飘的小壶,问米拉:“可以喝了吗?”

    米拉捞住杯子,用灯照了照,左右看看:“可以了。”

    我们欢呼,席地而坐,从各自的包里掏出杯子,每人盛了一点。清凉的液体流过喉间,解了近3时的行走带来的渴意。它的味道淡淡的,然而回味却十分悠长,带着乳果特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还有吗?”

    “没了。”米拉举举已经见底的杯子,“这个不能喝太多。乳果还有催眠的功效,喝多了都得睡倒在山洞里。”

    我们一颤,盯着手里喝空的杯子。看到我们紧张的样子,米拉笑了起来:“要一口气吃几百个乳果才能睡一天呢,这一点点没关系的。”

    我们松了一口气。米拉一挥手:“走吧,还得好一段路才能到山顶呢。”

    越走越深,我们已经在山洞里转了好几个弯。心里的不安也逐渐增长。

    “米拉,真的不会迷路吗?”阿曼达有些担忧。她四处打量着长得几乎完全相同的深色石壁,不时用小法术在洞壁上做一个标记。这样的标记不知道有什么用,大概是用来指明来时的路,以便迷路时能按原路回去吧。

    “没事的。”米拉自信满满地答道。“我的爸爸非常喜欢在山洞里探险,算得上是一个行家呢!他给我制作了一个小球。你们看——”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球。玻璃制成的小球中空,里面盛满液体。液体之中有一部分能自己发光的闪光物质聚集在一团,汇成条带的形状,指向我们的前方。“这个可以指明山洞出口。所以只要跟紧我,咱们都不会丢。所以...”她将小球放回怀中,“走吧!”

   在完全未知的山洞里仅跟随一个粗糙自制的指向器行走,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我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岩壁。在提灯的微弱光芒下,岩石本身的纹理勉强可辨认,只可惜我地质课学得相当不得要领,我并不能凭岩石推断什么。我转头看了看我的同伴,米拉拿着那个指向器走在最前面,眼神坚定地望向前方。阿曼达警惕地望着洞顶,以防有喀书拉——一种特殊的穴居群居动物出现。她手上一直拿着一个杰西卡缝制的香囊,她注意到我在看香囊后,举起来向我解释:“装了特殊处理后的喀书拉德诺的碎片。”喀书拉德诺是一种有独特气味的植物,因喀书拉总是躲避这种气味而得名。杰西卡很怕一出现就满洞乱窜的喀书拉,因此紧紧地挽住阿曼达的手臂,不敢松开。克里斯汀提着提灯走在最后,紧跟我们,还在不断施展消除足迹的法术、把我们的标记做旧,大约是不希望有人发现我们。但学校安保很好,几乎不会有歹徒进来。我一度认为这简直多此一举。

    又不知走了多久,我觉得早上吃的巴克大概已经都被消化完了,肚子空荡荡的。“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杰西卡捂住肚子,神情有些尴尬。“我说...咱们吃饭吧。”

    “嗯,说起来,也差不多了。”克里斯汀拿出时盘。流动的沙粒在11时与12时的中点处聚集起来,指明现在已是11时又3刻了。我们本欲坐下,被克里斯汀“小心!”的提醒下才发现地上潮乎乎的,于是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将地面烘干。

    米拉果然不负众望,我们一坐下,她就从包中取出一个2层小托盘,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甜点。拿出来后,她一摊手:“我没带主食哦,所以...”

   “明白明白!”我们纷纷取出自己的食物,使它们漂浮在空中。我们将提灯摆在自己身后,组成一个简易的五角星结界,防止有其他生物打扰。我带了巴克——烘制的面饼横向剖开,里面夹上奶酪片、生菜、蛋皮,每层之间挤上最重要的酱料——可西尼果酱(曾有人说“没有可西尼酱的饼夹菜不是真正的巴克”。可西尼果酱酸酸甜甜,蕴含着不少能量,因此巴克才能被称作“小能量站”。在巴克里,什么菜都可以换,唯有可西尼酱是必须有的)。杰西卡带了咔咔果片(一种在学生中深受欢迎的零食),克里斯汀带了一盒凉拌沙拉,阿曼达一路走一路摘果子,我们坐定后果汁刚刚榨好,每人分了一杯。野餐在欢快的气氛中开始了。

    在吃的过程中,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暗处注视着我们。

   克里斯汀正与米拉讨论层层叠叠的蛋糕的做法。克里斯汀完全无法拒绝甜食的诱惑,她最近总是和米拉粘在一起,想向她学甜点的做法。多尔家族的人不兴吃甜点,克里斯汀想学会做蛋糕之后给她的妹妹尝尝。摆在阵中央的萤石灯散发出的绿光映照在克里斯汀微笑的脸上,她褐色的宝石眼睛熠熠生辉。

    她的美丽,也会有别的人在夜不成寐地思念。这山洞,是否会有其他人在?阿曼达在石壁上留下了印记,别人也能看到。

    “我出去看看,不会走太远的。”我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向克里斯汀背后的窄窄过道走去,在地上留下一串只有她们能看到的脚印。

    “小心点啊,有情况就赶紧回来。”米拉总是不放心。“嗯,好。”

    “谢尔雯的脚印...”“她向来是这样,连每一步的距离都控制得几乎完全一样。不信你量,误差不会超过...”我转过一个转角,她们的声音在我身后渐渐模糊成回声。

    这条走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曲曲折折,洞壁不时出现突起,我左右闪身,避免被石壁划伤。走了约莫两分钟,我看到了远处的石壁上映出的亮光。前方应该是有人。我贴着石壁缓缓向前走,用手把提灯的光掩上,屏住了呼吸。背后石壁的冰凉透过衣物布料清晰地传到背部皮肤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前方走廊的尽头应该连接着一个石室,石室里面不止一个人,这点我从里面传来的交谈声可以判断出来。听声音应该都是学生,那么危险性不大。我在脑中迅速思考过后松了口气,向石室走去。

    我进入石室,她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我看着她们,她们看着我。

    对方一共14个人,除了夕里亚学姐以外,其他人都不认识,可能是其他系的学生。在休息日里,学生不穿校服,因此无法从服饰上判断出年龄如何,但是从神情与面容看来,应当比我们大。她们也在野餐,铺在地上的野餐布上摆满食物。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很斯文的女生正在给夕里亚学姐包扎手臂。

    令人尴尬的沉默被坐在夕里亚学姐旁边的另一个女生打破了。她站起来,对我笑笑道:“你是谁?我们是水系A班的学生。我们也来野餐。”她向我走来,“不止你一个人吧?”

    “嗯。”我点点头,“在走廊连接的另一个石室里还有与我同行的4个女生。”

    “要一起来吗?就当是一个联谊会了。这里地方还很大,足够容纳19个人。”见我有些犹豫,她热情地道:“来嘛来嘛,这这山洞你们也是第一次来吧?人多一些,遇到突发情况也比较好处理。”

    “我并不是我们组做决策的人,我回去和她们商量一下。”我低头行礼,转身走入走廊。距离我离开她们快有5分钟了,再久她们会担心了。这样想着,我加快了脚步。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洞壁的一块凸起颜色不太对,但我没有太在意,匆匆的瞟了一眼,继续往回赶。

    回到我们所在的石室后,映入我眼帘的是4张担忧的脸。杰西卡显得格外着急:“哇,谢尔雯你到哪里去了?我们超级着急,就害怕你遇到什么或者迷路了。我们差点就要去找你了。”

    “没什么啦。那是一个走廊。”我指给她们看,“走廊尽头是一个石室,那里有十几个野餐的学生。”  

    “我们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米拉将甜点托盘收进包里——鬼知道她是怎么把甜点一路完好无缺地背过来的。我们把包收拾好,提上提灯,向走廊走去。克里斯汀背上包,挽住我的手。
    “喔,都带来了啊。”当初和我说话的的女生站起来。我猜她的位置应该和米拉在我们宿舍的地位一样,都是头头。“我们是水系A班的学生。你们是?”她向米拉伸出右手,“弗里科·道尔斯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米拉回握住她的手,“我们是灵系C班的学生,按年龄要称你们一声学长。”她笑了笑,“我是米拉·黑尔森。”

    夕里亚学姐冷冷抬起眼,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摇曳的灯焰照耀中闪闪发光。克里斯汀挽住我的那只手动了一下,她没有说什么。

    我们两群人围着坐下来,一起分享食物。整个石室被柔软的暖黄灯光充满,幽幽地闪着光。

    夕里亚学姐站起身说要和克里斯汀说几句话,便带着克里斯汀提灯出去了。克里斯汀被她带出去,在地上留下一串只有我们才看得见的脚印。我的视线一直随着她,直到她们两人转过一个石壁后消失不见。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回来,我提着灯站起来。一个学姐说:“不要打扰她们比较好。”我回身:“我担心她们出什么事,我去找一下。”于是沿着她留下的脚印向外走。

    沿着脚印走,拐来拐去,脚印竟拐入一个小石室。她们在争论着什么,手里两盏提灯发出的光足以照亮整个石室。我将灯熄灭了,站在视线的盲区内不动声色地观察。

    “克里斯汀,你...在灵系还习惯吗?”

    “我很好。你知道,相较水系,我对灵系更感兴趣。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在很久以前。”

    “你总让我不安,因为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点什么。”

    “不,我不是天生招祸的体质。”

    “我指的是...”夕里亚学姐欲言又止,“...你的仰慕者们...”

    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我没有你那么爱玩。”

    “里斯特,谢尔雯·里斯特。”

    “你不了解她。她精准得像一块上好的罗马钟表一样,她是不会让预料以外的事情发生的。”

    “那么,你把我看做什么呢?”

    “赛薇雅拉,难得低下头颅的黑猫。我至今不明白这只黑猫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

    “我也不明白。”夕里亚学姐深深地凝视着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在起初,我与你也是在同一个宿舍,...你真的是仅因为这个原因才和我...”

    克里斯汀皱眉看着她:“啊,不,是因为你最先和我打招呼,然后你总是和我靠得很近,于是就慢慢和你熟络了。你...”她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以为我喜欢她?”

    “不是。每当看到她,就让我想起了当初的我。我不由得怀疑她是否对你动心了。”

    “薇,...”克里斯汀微笑,“我说过了啊,她不是会有感情的人。”

    我不是会有感情的人...我咀嚼着这句话,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我看起来太冰冷了吗?我明明对所有人都很温和,没有对别人冷眼相待过,为什么...

    “但我总是不太放心...”

    “不放心又如何?你并不能像之前一样守在我旁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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